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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为什么不理我?!”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自从昨晚十一点之后,我便一直都坐在餐桌旁进行着各种思考。有关刚刚和两个孩子建立起来的纽带,有关我该如何在和尼克的游戏中胜出的计划,有关迈克尔……接着弗莱迪出现了。说实在的,我并不是很想回应他,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想,所以只是装作没有听见。但现在他的声音越来越大,我不能再坐视不理了。
“昨天晚上十点钟我就让詹妮弗叫你过来,但是你没有来。好啊,那我就给你几分钟时间让你准备,结果你过了十二点才来?你让我等了两个小时。”我开口了,但是没看他,“不守信用的孩子,我为什么要理?”
“因为我需要时间,我——”
“我给了你一整天的时间!”我终于转过头看着他,话语里透着气愤。但我清楚这气愤中的大部分不是因他而起,“既然你这么不上心,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。我就当你们没杀迈克尔,你们也当我没对你们动过手,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。”
“这事儿就不能这么完了!”弗莱迪急切地说道,“我——”
但是他没能继续说下去,我对他展现了作为一只兔子能露出的最凶狠的表情,打断了他。他退后了一步,但没有退却,整个灵魂都散发着一股坚毅。我打算故技重施,但这回他打断了我。
“弹簧,如果你认为你露出那种表情就能把我吓跑,那么你就错了。”弗莱迪冷静地开口道,“我还记得我当初怎么死的。你是穿着弹簧邦尼的皮套把我们吸引到披萨店一个偏僻的房间,然后挥刀把我们刺死的。我们死的时候你穿着弹簧邦尼的皮套,所以你认为现在死掉的我们会害怕你所属的这个皮套。但是很显然你忽略了另外一个因素——你的眼睛。”弗莱迪扬手指着我的机械眼睛,停顿了一下,似乎是想营造一些戏剧效果,“就在你把我抓住时,甚至已经把刀子刺进我身体时,我都盯着你的眼睛在看,那是我唯一能看到的有关杀我的人的东西,也是我唯一拼了命也想记住的东西。”
“所以你都记住了什么?”
“一些很特别的东西。”弗莱迪轻声叹了口气,“我之前在电视上都会看一些影视作品,当剧情里有杀手杀人的时候,这些杀手都会笑,看起来很残忍,但是那一刻我在你眼里并没有看到那种东西,我感到……很不解。当时你的眼睛很显然不在笑,相反倒是非常冷静,然而这冷静里面似乎又透露着一丝丝的绝望。有关之前我对你的评价,变态杀人狂,我承认这个形容有失偏颇,因为杀人狂应该是很享受杀人的过程的那种人,而不是像你当初那么冷静。我死后直到找到你那几天,我一直都认为你是个……精神不正常的人,但过去几天你的种种表现都在打我的脸,你的表现相当理智和冷静,精神不正常的人根本就装不出来,所以自从昨天我被你吓跑后,我就一直在怀疑我是不是哪里错了,然后我就在过去残缺的回忆里寻找答案。”
“……找到了吗?”
“当然,就在当初你杀掉我们那时。正常的杀人狂魔都很享受杀人的乐趣,每一刀都会避开要害,直到受害者在痛苦中死去。但是你不一样,你的手法相当精准,刀刀致命,我们还没来得及感到痛就已经死掉了。很显然,你来杀我们单纯只是想要我们的命,而不是因为你很享受折磨小孩子……而之所以这样,是因为我们要了迈克尔的命,所以你来找我们复仇。我说的对吗?”
“……完全正确。”
“但是我想说的不是这个。我的意思是,如果你想把我吓跑而一脸凶相,那么你就是在弄巧成拙。我不害怕凶神恶煞的你,我害怕的是那个冷静的你。不仅仅是因为当初杀掉我的时候你就那么冷静,更是因为我知道当你在我们面前——因为看见我们而表现得更加冷静的时候,你在谋划着什么东西想要对付谁。”
“说得不错。而且装得很凶狠也是非常耗费精力的。”我轻点着头,微笑着看向他,“那么你现在不害怕吗?我很冷静的哟。”
“有点,但至少我能和你好好谈谈了。”他补充说,“你知道的,有关迈克尔遇害那天发生的事情?”
“你让我等了两个小时——”
“而我用这多出来的两个小时多思考了很多事情,也多想起了很多事情。”弗莱迪大声说着,打断了我。“就刚才我和你说的有关你的评价,我也是昨天思考了很久才得出来的结论。我思考得越久,我得出的结论就越多,当然疑问和我所发现的之前忽略的东西也变得越来越多,所以我打算来找你谈谈,而且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,“而且我也只能找你来谈。”
“没什么可谈的,我说过这件事已经翻篇了。”
“就在那天,迈克尔出事之后,几乎所有人都出于各自的原因离开了。”弗莱迪这次已经放弃反驳我了,自顾自地说了下去,“在离开之前,每个认识我的孩子都上前来拥抱了我一下。他们当时似乎只是想和我告别,或者是想鼓励我继续做他们的孩子王,又或者是单纯想要安慰我。但是我并不清楚他们的动机,我只觉得自己……”他打了个寒战,“不配,我配不上他们的祝福。
“我很清楚,迈克尔出事有相当一部分是我的责任,如果不是我在怂恿他们,给他们出那个该死的馊主意,我……你……这一切都不会发生,我们都还活着。但是那个时候我选择了逃避,我选择隐瞒真相。回到家后我没有告诉我的父母迈克尔出事是因为我的指使,我只是不停地告诉他们,我害怕,而他们相信了,因为……因为我只是个孩子。
“那之后直到你出手之前,什么事都没发生,没人来找我麻烦。虽然我心怀愧疚和恐慌,但是却又对自己的安全处境感到心安理得。后来我的脑子里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,我的大脑选择性地遗忘了有关我指使和怂恿的一部分,并且使我深信迈克尔出事是那四个抬他的孩子的错,和我没有任何关系。我就带着这样的想法走向了我的死亡,甚至变成灵魂来找你后我依旧这么想,直到昨天凌晨你提醒了我。所以——”
弗莱迪脸上重新浮现出自信的表情,声音也逐渐变得开朗:“所以,我消沉了一整天,是因为我现在和过去的认知产生了冲突,因此感觉很痛苦,和你当时的样子有多凶没有任何关系。弹簧,不要以为你能够再吓到我了。”
“但就算如此,我也不会原谅你们伤害了迈克尔。”我压抑着痛苦,轻声说道。而听到这句话后,弗莱迪脸上仅剩的笑容也消失了。
“就像……就像我们也不会原谅你杀了我们。在那天……”
熟悉的对话又来了,我想出声反驳,但是我突然意识到这样做行不通。现在是深更半夜,而我还在用我的机械发声元件和一个灵魂对话。虽然目前来说我的声音不大,但我终归会和他们吵起来,这很扰民,非常扰民。我得想一个办法,不用发声元件就能和弗莱迪对话。但他又不能看破我的思想,所以我似乎只剩下了一个选项。
“……就是这样。嘿,弹簧,你还在听吗?”弗莱迪看着我,期待我的答复,而我则在尽全力摸索一条新的沟通之路。
“嗯……是的,诺亚,我当然在听。”我“说”道。我成功了,而我确信弗莱迪也发现了我的尝试,因为他看起来有些惊讶。
“天哪,如果我没看错的话,你现在是在用你的灵魂和我说话?”
新的沟通原理其实非常简单。既然我不能用我的电子发声元件,那么我唯一剩下的能用来说话的就是我的灵魂。用我的灵魂本体来说话虽然不能让正常人类听见,但既然我的目的只是和灵魂交流,那么这样也够用了。在省略了说话的功能后,我身体的脸的工作就变得简单起来。我用灵魂说话,而我身体的面部则在不动嘴的基础上做出各种表情:当我怒吼时我会呲牙,而当我产生疑问时我会挑起我的眉头。虽然在旁人看来我可能精神不太正常,但至少不会出现半夜扰民的情况了。
“当然。这样是不是很酷?”我对他微微一笑。灵魂的嘴动而我的身体的嘴保持闭合,并且只是做微笑的表情,这让我觉得有些诡异,但是至少它很方便,我会适应它的。
“说实在的,我一直都觉得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有魅力,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,现在我终于找到原因了。”弗莱迪半开玩笑道,“你的机械声音和你灵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了,这让你听上去像是在……”他努力寻找着一个贴切的比喻,“用电音说话?”
“我知道,但是我灵魂的声音也没那么糟糕吧?”
“这个嘛,虽然灵魂可以短时间改变自己的形态,但是声音是永远不会变的。”弗莱迪解释道,“你的灵魂听起来低沉沙哑,但是浑厚有力,像是一个饱经沧桑但是依旧选择战斗的中年大叔,而我们都知道你死前那会就是这么个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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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哦,我认为这个原因很容易就能找到。”我轻声说道,用我灵魂的声音。我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滑动,而眼睛则紧紧盯着那个幽灵,寻找着他的弱点,“不是有句老话吗?三岁看大九岁看老,既然一个九岁的孩子都能主导一场邪恶的谋杀,那么一个三岁的孩子就当然能做出我们所无法想象的事情了。”
“主导谋杀?我?不,弹簧,这……这是个错误,我已经向你承认了。”弗莱迪的表情立刻从愤怒转化成了一种微妙的纠结,“那……那就是一场意外。我认识到自己错了,我很愧疚,我也向你道歉了,我……不,弹簧,我没你想象的那么邪恶。能不能……原谅我?”
“嗯?好啊,我也认识到我自己的错误了,我也对你们感到很愧疚了,所以能不能请你们高抬贵手,原谅一下我呢?”
“这种事情根本就做不到。就凭你刚才针对迈尔斯的那句话,你就……不配被原谅。”弗莱迪尖声叫道,“我知道你气愤,所以你杀了四个有罪之人,但是你没有收手,反而还多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。就凭多出来的这笔孽债,你……”弗莱迪顿了几秒,冷静了下来,我能看到那股熟悉的黑色泪水缓缓流淌着,“你不配同时得到我们所有人的原谅。”
“是吗?既然你是这么想的,那么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件事?”我冷眼看着他,“迈克尔最喜欢的孩子就是你,他从没有想过你会害他,但是你还是对他下手了。迈克尔恨你,他在医院的ICU,在弥留之际,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依然是在恨你——他就怀揣着对你的恨走向了生命的终结,而你甚至没有胆量去医院看他最后一眼。”对着弗莱迪,我不知不觉又露出了我的獠牙,“你不配得到迈克尔的原谅,也自然不会得到我的原谅。”
“但是……但是你以为你就这么赢了吗?” 为了能说过我,弗莱迪似乎开始变得口不择言,“就按照你说的,迈克尔恨我们四个,你也恨我们四个,我们这边,有四个人在恨着你。更何况现在迈克尔不在,所以很显然,力量悬殊。”弗莱迪扬手道,摆出了一个戏剧性的姿势,“恨你的人有四个,而恨我们的人只有你一个。四比一,你没有胜算。”
“什么玩意?”奇卡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。
“我知道你文法不好,却没想到你的数学也这么糟糕。”我爆发出一阵嘲笑,“诺亚,不是像你这么计算的。是这样的:有四个人,每一个人都在恨我,但是我恨着的人却有四个人。这也就是说,我恨着的人,比你们每一个人憎恨的人要多出三倍。也正因此……”
“什么?”
“正因此,我对你们每一个人的恨都是你们对我的恨的四倍。做出的事情的可怕程度也自然会是四倍,甚至更多。”我眯着眼睛说着,用舌头轻舔了舔自己的獠牙,仿佛那上面沾染了鲜血。当然,一个机械玩偶不会有舌头,所以我用的那条舌头属于我的灵魂,这很奇怪,不是吗?“何况,我现在还能触碰到你们。我不知道我对于灵魂体能产生什么影响,但是我很乐意去尝试。”
我把头转向奇卡,她立刻被一片紫光所笼罩。接着,弗莱迪直接飘了过去,挡在了我和奇卡的面前。
“弹簧,冷静。”他在发抖,我能看出来他很害怕,但是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横在了那里,“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,但是……算我求你,不要再做错事了。”
这又是什么情况?天地良心,我刚才说的那一大通全都是为了吓唬他们而说的带有恐吓性质的话,但是我从没想过他们会当真。我自然对他们是有着恨,但是更多的还是剥夺他们生命而产生的愧疚感,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?
但接着我又想起了第一天凌晨。那时候蒂利亚做了个噩梦,而我想要让她告诉我有关她的噩梦,所以我的态度就稍微强硬了那么一点点。但是很显然,那时候的她也当真了。我保证那个时候我是在用开玩笑的口气,但是一些其他的东西误导了她。
但这反而更令人迷惑了,这简直没有道理。我甚至怀疑,是否会有哪个民间童谣在试图告诉孩子们,兔子说的话总是会成真,但是随即,另外一种可能浮现在了我的脑际。
当我在说那些话的时候,虽然我认为我是在开玩笑,但是那些认真观察我面部表情的人都认为我是认真的。
虽然我很乐意去相信有关兔子童谣的解释,但是从弗莱迪和蒂利亚的表现来看,很明显后者才是真正的答案。如果这是真的,如果在之后的时光——如果我还能拥有之后的时光——我不打算让其他人对于我说的气话或者恐吓的话当真,我就必须弄清楚我真正想要表达的是什么,然后重新去组织语言,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解,避免让我在乎的人受伤,避免这些伤害和误解诱导我出错,从而做出更糟糕的事。
如果我打算采纳弗莱迪的意见并采取相应的行动,这项做法必须囊括在内。
“弹簧,不要这样。请你……稍微说点什么。”
等到弗莱迪那略显稚嫩的嗓音飘过来,我才发觉我在我的思绪中沉浸了多久,又让他们等了我多久。
“你想让我说什么?”我眯着眼,用一种批评性的目光看着他,“对于一个犯了错、双手染了血的孩子,我还能对他说什么?”
“但是迈尔斯——”
“迈克尔的哥哥,詹妮弗,马修,奥斯卡,他们每一个人都对迈克尔的死有责任,而他们的责任全都来源于你。”我丝毫不打算松口,“而现在,你还打算继续领导他们,你还会继续让他们将你的错误成倍放大。你怎么知道他们就真的信任你?你真的知道他们是怎么看你的吗?”
“我——”
“不,弹簧,这不公平!我认为——”
奇卡在一旁有些听不下去了,站出来想要帮弗莱迪说点什么,但是弗莱迪制止了她:“谢谢你,但是这件事和你没关系。”
“你在说什么傻话?我——“
但是弗莱迪并没有再听进去奇卡的抱怨或是别的什么,反而直接选择面对我:“我……知道我曾经犯下了错,我也知道我选择了逃避,但是我现在没有,因为我选择了面对。我——”
“不,你依然选择了逃避,你之所以来面对我是因为你觉得你根本躲不过我。你根本不想认错,你只想让你的良心不那么痛苦。”我轻哼道。
“我……选择了面对我犯下的过错。”仿佛没有听到我的嘲讽,弗莱迪依然接着自己的思路说着,他的整个声音都微微颤抖,“我很后悔也很愧疚,我……我向你道了歉,我也真诚地做了忏悔。所以,弹簧,你——”
“你以为你做这些就够了吗?”
“我……可是——”
“根本不够!”我怒视着他,尽全力吼道,用我的灵魂。
弗莱迪被我的话彻底镇住了,浮在原地,一脸纠结。我能看出来他有很多话想说,也能看出来他知道他想的这些话对于当下的境况不过是隔靴搔痒。他的思绪飞转,嘴巴也一直微动,最后,他说了他唯一能说的话:
“……还不够吗?”
“不 · 够。”
弗莱迪想要忏悔,想要改正,我能从他的表情读出来。但是我选择不给他机会,而更糟的是,我一直都在刺激他、在逼他。现在,从他的表情来看,我知道他快到极限了。任何事情触底都会反弹,我也清楚,接下来的后果要么是爆发,要么是永久性的沉默。但是当后果真正来临的时候,和这后果相伴相随的变化我们谁都没有料到,包括弗莱迪他自己。
“好,这些全都不重要了。弹簧,我只想让你知道一件事。”在最后的希望破灭之后,弗莱迪的语气反倒变得强硬起来,“我知道你对我们选择了不宽恕,我也理解你的不宽恕。大家都有罪过,但是这些罪过都是因我而起,是因为我的错误才导致他们走到今天的局面。如果你想追究他们,请追究我,如果……”他顿了一下,有接着用更大的音量说道,仿佛大声说话能够给他足够的勇气,“如果你还嫌不够,还想继续……报复,这和他们没关系,你……可以……来找我。他们是无辜的,但是我不是啊。你要是想继续发泄愤怒,都发泄到我头上啊如何?”
弗莱迪的手在发抖,而出于 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的 相同的原因,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,到了最后,他已经到了几乎是把那些话吼出来的程度了。
“来啊!!把你的愤恨、你的不满都发泄在我头上啊!!!对无辜的孩子动手算什么真男人?这是我们两个的恩怨,和他们都没关系!!来啊!!!都冲着我来啊!!!!!”
这就是了,那个爆发。
值得一提的是,伴随着这个爆发的还有另外一个异常奇妙的变化。在这之前我也有对灵魂的形态进行过一些描述,但都不过寥寥数笔。因此,在我解释这个变化之前,请允许我先从故事中跳出来,稍微花点时间仔细地对灵魂的形态给出一些描述。
这些灵魂体们,他们都有形状,有四肢,也有鼻子和眼,但这几乎就是他们共同特征的全部了。就弗莱迪来说,他生前是一个九岁的小男孩,身高至少一米往上;但现在,作为一个灵魂的他,总高度大概也就和我的耳朵一样长。为了做出动作,他有手掌,但是没有手指;为了表达情绪,他有嘴和眼,但是却没有耳朵或者其他有助于表情的器官——简而言之,他的人体特征被过度简化了。这一点,就我的猜测,是因为任何一个不必要的细节所对应的形态,灵魂体都需要花费额外的精力来维持。之前奇卡不是也说过,给自己变出一条裙子时间长了后会觉得很累吗?
灵魂们除了共性,当然也会有自己独特的地方。比如奇卡,她是他们中唯一的女孩子,因此头发也比其他人长。但是我从她的头发上看不出任何细节,这头发就像是两岁儿童的简笔画,除了大致轮廓和走向之外什么也没有。
他们的四肢、他们的头发……他们的一切特征,这些都由一条浅浅的白线来勾勒出轮廓,看上去就像是毕加索的抽象画。但即便他们的形态如此简陋,他们“里面”也有一些用来填充的东西。我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,但是它在发光。这紫光虽然微弱内敛,但总是显示出很强的存在感。
然后就是最重要的部分,眼睛。我之前猜测过他们——除了迈尔斯——是怨灵,因为他们的眼眶都是一片漆黑。整个眼眶,一片黑色,没有眼珠,没有高光……什么都没有。当他们正面朝向你的时候,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在盯着你。而现在我要描述的这个变化,正发生在弗莱迪的眼部。当他吼出那些话的时候,填充他眼眶的所有黑色开始聚拢、收缩,而原来被覆盖的白色部分则显现出来,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,将覆盖整个白色雪原的黑色篷布卷进它自己的势力范围。最终,这黑色缩成了一个圆点。
弗莱迪有了眼珠。
当然,说是眼珠可能不够准确,因为我看不到任何球形细节(眼珠用英语说是eyeball,直译过来就是眼球)。事实上,据我的观察,对于灵魂来说,眼睛更像是一个特征,而非一个器官。但不管怎样,这个形似眼珠的东西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眶之中。
【根据百科定义,眼球前面中间前1/6由角膜、虹膜和瞳孔组成的部分,俗称“眼珠”,其余5/6为白色的巩膜,俗称“眼白”。】
“这样……这样足够了吗?”
吼完那些话后,弗莱迪问道,轻喘着气,而他那新生出来的眼珠就这么盯着我。但随即他就发现事情不太对劲,因为我和奇卡都对他表达出了不同程度的惊叹,而这和他所预想的后果并不吻合。
“你们干嘛都这么看着我……”我当然知道他现在的感受。他想担责,他刚刚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才说出那样的话,他想知道大家的反应——尤其是我的反应,但是他眼睛的变化太过夺目,我一时间都忘记了对他说的话做出答复,“该不会被我吓得说不出话了吧?”他强挤出一个笑容。
“不如说是双倍的惊吓……”奇卡喃喃道。
“或许你该去看看你自己的眼睛。”我说道,咬着手指,思考着这一奇妙的变化。
“看起来就像迈尔斯。”不知为何,一丝笑容缓缓浮现在奇卡的脸上,“我这就去找他过来。”说着,就原地消失了。
“什么?”看上去弗莱迪并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,因此也无法理解我们俩的反应,看起来也甚是迷惑,“我的眼睛?但是……但是我刚刚说的那些——弹簧,够了吗?”
他在等我的答复,他也非常看重我对于他的决定的态度,但是我的注意力现在全都集中在了他眼睛的变化上,无暇去思考其他的事情,而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他不公平。我想对他说点什么,但接下来,奇卡出现了,和迈尔斯一起。
迈尔斯一开始不知道奇卡为什么带他过来,但是看见了我和弗莱迪,他自然就笑了出来。奇卡把他带到弗莱迪面前的时候,他愣了一下,但随即便开心地扑向了弗莱迪。
“哥哥!”迈尔斯欢叫道。
“啊?可是……”
“看起来真的太像了。”奇卡在一旁笑着说道。
“真的很像。”我赞同道。
与其说是像,不如说他俩的眼睛一模一样。纯白的背景下灵活地转动着的纯黑色的眼珠,现场存在两对,而这两对眼珠正紧紧盯着彼此。
“好了好了,迈尔斯,别再去打扰诺亚哥哥了。”奇卡轻笑着抱住了迈尔斯,慢慢把他从弗莱迪身旁分开来,就像一个温柔的大姐姐,“他现在还有事要忙,我们过一会再来找他玩,好吗?”
迈尔斯看上去有些不舍,但是还是点了点头。
“然后……我现在到处都找不到马修和奥斯卡,所以现在只有我能照顾他。所以,弹簧,诺亚……”她用一种略带恳求的表情看着我,“你们能不能好好谈谈,别再吵架了?你们会的,对吧?”
“呃……大概?”弗莱迪看上去依旧迷惑。
“我们当然会,我保证。”我给了她一个微笑,“不用担心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奇卡扶着迈尔斯的肩膀,本打算离开,但在即将消失前又回到了我们面前。
“弹簧,谢谢你。”她对着我说道,接着又看向了弗莱迪,“诺亚,也谢谢你。”
说罢,她便消失了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在经过我的许可后,弗莱迪去卫生间的镜子那看了一眼。
“如何?”
“看起来和迈尔斯确实一样。但是……”他沉吟着,“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?”
“就在你说你打算把大家的责任都推在自己头上的时候。”
“对,有关那个。足够了吗?”弗莱迪飘远了一些,但是却依然选择直视着我,“你打算对我做些什么?”
“呃……或许我们应该过会再谈这件事。”我说道,“你就不对你的眼睛感到好奇吗?你现在感觉如何?”
“这就是问题所在,我感觉不到任何东西。”
“你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,而且这变化一定有着重要的影响。你现在没感到任何东西说不定是因为……”我猜测着说,整理着思绪,“原先有种东西,它像背景音乐一样一直在播放,而你则沉浸在这个氛围中,做着任何事情。它无处不在,但是从不打扰你,所以你忽略了它,但它确实存在,并且对你产生了影响。但是现在,这种东西消失了。”
“也许吧……说不定我现在在某方面能和迈尔斯有共同的感受。”弗莱迪仍然皱着眉头,“你觉得我眼睛的变化和刚刚我说的话有联系吗?”
“肯定是有的。”
“这样啊。”弗莱迪轻点着头,“你刚刚不是问我的感受吗?对于眼睛的变化我感不到什么,但是对我刚刚说的话,我确实有很直观的感受。”
“所以你现在害怕吗?怕我的报复?”
“呃……有点?”弗莱迪沉吟道,但随即摇了摇头,“不,我不是说我对于这个决定可能会有的后果的感受,我指的是对于这个决定本身的感受。你知道吗?我……我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。”他看着我,笑了,“就是第二天凌晨你处理证据那件事。”
“哦?”
“我当时对你的评价是,你打算告别过去的自己。但是从我刚刚所经历的来看,你当时的行为的意义远比我想的要深刻。”弗莱迪停顿了一下,组织着语言,“‘告别过去的自己’听上去就像是挥挥手说一声再见,但是很显然你的做法不是再见,而是‘再也不见’。我知道,那颗头对于你来说非常重要,它……代表着过去的你,而现在的你想要让所有人接受你现在的身份,包括你自己,所以你才选取了这种粗暴的做法。”说完,他又笑了,“你看我都胡言乱语了些什么东西。”
“但是我当时的初衷是不想再吓到蒂利亚和哈利,也不想让她因为我而感到难堪而不是骄傲。”我转过头看着他,轻轻微笑着,“只有当我真正选择动手,我才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。”
·············
“这正是我想表达的!我当时的初衷也并没有多高尚,不过是不想再承受你的责骂和打击。但是当我选择了去承担我本来一直在逃避的责任的时候,我才知道这对我也很重要,并且做了这个选择后,我感觉……很好。我敢肯定你当时也有这种感觉。它就像是……”弗莱迪又停顿了,但这回他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比喻,“你的手臂脱臼了,然后你和你的父母去了儿童医院。你可以选择和护士或者其他小朋友玩,这种做法会让你很开心,但是这对于你没有任何帮助;或者你也可以选择变得勇敢一点儿,让护士把你脱臼的手臂治好,虽然这种做法很疼很不舒服,但是它对你很有益,因为……因为这是正确的事。正确的事可能没有玩乐那样轻松有趣,甚至在去做它之前你还会迷茫或者害怕,但是你知道你必须去做它,因为它能解决问题。”
弗莱迪转过来看着我,兴高采烈地宣布着,想得到我的认可,但是我却笑弯了腰,以至于没办法立刻回应他。
“嘿!我这回是认真的。”
“我知道,我知道,你这种感觉当然是对的,而且我也相当惊讶,因为你这么小年纪就能这么想。”我用手捏住口鼻部分,努力忍着笑,“但是……手臂脱臼?儿童医院?”我抑制不住,又爆发出一阵笑声,“这就是你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比喻?”
“对啊,我经常碰见这种事。”
“天哪,太可怜了。你经常脱臼吗哈哈哈哈哈——”
“不,但是我妈妈是儿童医院的护士,所以我放学后或者周末经常会去医院玩。有的时候其他孩子各种地方脱臼了就会来医院,然后我就莫名其妙成了他们治疗脱臼时用来分散注意力的人。”弗莱迪看起来有些不屑,“我曾经也脱臼过,很快就弄好了,所以我不太能理解那些孩子,明明花五分钟就能治好脱臼,非要先在医院玩一个小时玩具再哭上两个小时。”
“……手臂脱臼。”
我又笑了出来,但是看着弗莱迪的表情,我终于彻底忍住了。我看着他,想要表扬他的勇气,想对他说我敬佩他的责任感,也想安慰他……我有很多话想告诉他,但最终,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。
“你真的很棒。”
“谢谢。”他谦虚地笑笑。
3
“嘿!早啊,弹簧!早晨愉快,蒂利亚,以及——”
由于听见了哈利走过来的声音,我提前了几秒钟就等在了门口,在他刚刚敲门的时候就帮他打开了门。哈利进门后,一边脱鞋一边精神饱满地对着我大招呼道,而我也同样回之以微笑。除了一身正常的夏季装扮之外,他背了一个深蓝色的书包,手里还拿了一把雨伞。换上了拖鞋后,他便一边唤着蒂利亚的名字,一边朝餐厅跑过去。
“早上好,尼克叔叔。”
他扒着餐厅的墙壁边缘,侧身探头扫视着餐厅内的父女二人,而我也及时走过去,用和哈利一样的姿势窥探着。如果哈利是来找蒂利亚玩的话,那么我能感觉哈利有一丝失望,因为尼克和蒂利亚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出行的行头,并正在思考着往自己的包里拿出来或者放进去点什么。
“早啊哈利。”尼克一边打着招呼,一边将一块脏兮兮的手帕放进了包里,“你来得可真巧。”
“是啊,如果你再来晚一点,他们就已经出门了。”我在哈利的头顶说道。
“哈?你们现在就要出门了?”哈利有些难以置信,他看了看手机,“可是现在才刚刚八点。”
“八点是很早啦,但是如果想要抢到剧院第一场戏的票的话,现在出发时间已经很紧张了。”蒂利亚一边拉着拉链一边说道。
“然后他们还要去公园或者水族馆之类的地方去玩。”我在一旁帮忙补充着。
“事实上我们今天要出去玩一整天!”尼克得意地打了个响指,“比起工作,周六明显更适合进行父女秘密行动,就像以前一样。”说罢,他用手理了理他女儿的头发。
“一整天?我知道你们很想找乐子,可是……”哈利看上去好像对他们的周六计划并不太感冒,“今天下午最高温是95华氏度(95华氏度,换算过来是35摄氏度),你们确定不会中暑吗?”
“所以我们可以在那个时候稍微停一会,买一个冰激凌享受一下。”蒂利亚咧着嘴,眼里都是对冰激凌的憧憬,“哈利,你想和我们一起吗?”
“哦,这个啊。虽然我很想和你去外面玩,但这么热的天气我还是倾向于待在室内看看书或者做会儿作业,所以……”哈利尬笑着,婉拒了这个邀请,“很抱歉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。”
“哦,没关系的。”她笑笑,“这样一来就只有我和爸爸了。”
“哈?只有你们俩?”哈利惊诧地问道,转头看向我,“弹簧你不去吗?”
“他当然不去,他留在家看家。”
“弹簧,你真的不和我们去吗?”蒂利亚看着我问道,眼神里带着最后的一丝期待。
“不,外面的高温会让我死机的,这一点我们已经谈过了。”恰恰相反,我正是因为现在是机器,才会比正常人类更能忍受高温的煎熬,选择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其实也还是想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。“更何况……这是独属于蒂利亚和她爸爸的活动,我去的话反而显得多余。所以既然没别的地方可以去的话,我只能留在家里了。”
“好,东西都收拾齐活了,我们出发吧。”尼克一手拎着包,另一手牵着他的女儿,脚步轻快地穿过餐厅,向着大门口走去,“哈利,我们今晚可能不在家吃晚饭,所以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,没必要继续留在我们家的。”
“我知道,谢谢叔叔。”哈利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。
“那我们就走咯。再见,哈利,还有弹簧……”说着,蒂利亚从尼克的手中挣脱出来,跑到了我面前,“我保证我今天不管玩得有多开心,都不会忘记你的。所以……傻兔子,今天就不用再担心我了。”我蹲了下来,方便她给我一个拥抱。我很感激她依旧在为我着想,也感激她没有忘记我们第一天的约定。
“不用担心我啦,我保证你今天回来的时候我还好好的。”我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,“和你爸爸去玩得开开心心的,别再难过了,好吗?”
“我保证。”
等尼克他们走后,我在餐桌旁拉了一把椅子,用平常觉得最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,而哈利则站在原地,盯着面前的墙壁发呆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情。
“嘿?哈利?”
“什么事?”哈利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,呆呆地看着我。
“呃……没什么事。我只是想想问……”我近乎恳求般地看着他。“如果你今天比较闲的话,能不能……不急着回去,留在这陪我一会儿?”
“哦,老铁,当然可以。”哈利笑了,走到了餐桌旁,将书包放在了一把椅子上,那把黑伞也被他随便地扔在桌子上,“我可是听说,兔子要是感到太寂寞了的话会死掉的。我怎么忍心让我刚刚认识的大兔子就这么死掉呢,对吧老铁?”
“什么?可这不是谣言吗?”
“大概吧,但是如果今天一整天你都是一个人在家的话,就算不会死掉也得寂寞到发疯。”哈利走到我旁边,摸了一把我头顶的绒毛,“别忘了今天可是周六啊,我爸妈去过二人世界了,我哥也出去和他朋友嗨了,我家也只有我一个人,与其一个人待在家还不如来陪陪你。”
“哈,说的也是。”
我们俩会心一笑,做了一个碰拳的动作。在我的请求下,哈利坐在了我对面、他放书包旁边的椅子上。
“所以,你们昨天晚上出去玩得开心吗?”我一只手撑着脸,好奇地看着他,“尼克带你们去玩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吧?”
“才没有。我们确实一起去吃了一顿饭,但是吃了饭后你猜他们干什么去了?逛商场去了!我本来对这种东西就不感兴趣,就找了个借口溜走了。”
“逛商场?我还以为你们会去看电影什么的。”我有些惊讶,“不过你也可以在商场去买点衣服之类的东西啊。”
“我倒是想哦,但是他们一直都在逛女性专柜。你懂吗?女性专柜!”哈利叹了口气,“尼克一路都在带蒂利亚看化妆品和裙子之类的东西,我真的没想到她竟然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。”
“嘿,但是要是我是你的话,我可不会那么早就溜走。”
“哦?何出此言?”哈利一边问道,一边开始玩弄起他那把黑色的雨伞。
“我会跟踪她,并通过她的表情弄清楚她究竟喜欢什么,然后买下来,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,把它当作礼物送给她。比如香水或者高跟鞋。”我打了个响指,对哈利挑着眉毛,暗示着他,“第一步就是给她一个惊喜,让她感觉你确实在乎她。”
“什么的第一步呢?”
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,哈利按下了那把黑伞伞柄上的按钮,几乎是同一瞬间,伞一下子膨胀开来,然后就这么立在了餐桌上。
“我从刚刚就想问了,这么热的天气,也不下雨,你随身带这么大一把伞做什么?”
“哦,这个啊。昨天我不是问你有关弹簧锁的事情吗?我听了之后就觉得它很像一个东西,然后我回家后找到了这把伞。”哈利把伞摁了回去,带着哗啦啦的声响向我得意地摇晃着那把伞。
他说这把伞像什么?
“你看,这把伞的伞柄和伞骨就像你们皮套的骨架,而伞柄上这个按钮就是限制骨架位置的弹簧锁。如果我不去按这个按钮的话,这把伞的骨架是不会乱动的。而如果——”
哈利将伞随意地仍在了桌子上,这把伞随即便再次弹开来,没有任何征兆。巨大的黑色伞面仿佛一道屏障,将我和哈利彻底分开。伞面撑开那瞬间形成的风浪向我袭来,我瞬时感到一阵晕眩。
从刚刚哈利第一次打开伞的时候,我就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,而经过他的提醒后,我也终于想起来了——这就是当初弹簧锁和机械骨架挤压我皮肉的声音。第一天那种慌乱的感觉似乎再次找到了根,拼命打算在我内心深处萌芽。负面而不健康的情绪开始滋生,但是我却惊讶地发现我已经能够保持清醒和冷静。上一次我是孤身一人,但这一次不同了,因为我有哈利在陪着我,虽然被那伞面挡住了,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在那里。他并不是有意要刺激我,这一点就足够了。
“——如果弹簧锁年久失修,并且被液体浸入从而松动、或者恰好被剧烈运动影响的话,那么它就不太能履行自己的职责,就像这把伞一样。”哈利把伞收了起来,他那熟悉的笑容也再次重回我的视线,“是的,这是一把破伞。几个月前这个开关就松动了。”
“确实是这样。”我对他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。这不仅仅是因为他需要,我也一样需要鼓励,“但是你是怎么知道剧烈运动也会让弹簧锁失灵的?”
“哦,可能是因为这把伞启发了我吧。”说着,哈利将伞丢在一边,转头从自己的书包里抽出一张报纸,“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去查了资料~”
“什么?”
“记者对披萨店负责人的采访报道里明确提到过这件事——虽然只是一笔带过,但是还是被我发现了。”哈利把那张报纸放在了桌上,再一次盯着我,眼里满是好奇,“弹簧,关于披萨店的那些玩偶,我还有一些事想要问你。”
“……你问吧。”
“弗莱迪,奇卡,霍斯。这些在你和金熊之后制造的玩偶,他们有弹簧锁吗?”
“当然有。”
“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哈利眯起了眼睛,“你被强制报废之后就被送到维修室了,怎么会知道那四个玩偶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
我心里一惊,这才发现我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。哈利说的一点都不错,一只只是负责表演的机械兔子不可能会知道这样的技术细节。
“我认为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,因为你根本不是弹簧邦尼。”哈利靠在椅背上,开始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我,“你就是披萨店那个谋杀犯,对吧老铁?这就是第二天你打算告诉我的事情吗?”
“我……”
“好吧,看起来你确实是。你甚至都没有否认。”哈利轻叹了口气。
“才不是这样。”我不禁喊了出来,“就算我不是弹簧邦尼,你就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谋杀犯?”
“紫衣人死在你体内了啊,老铁?”哈利大声说道,“除了他,还有谁的灵魂有可能附在你这个皮套上啊?”
“……”
他说得对极了。
“所以,弹簧,你真的是那个谋杀犯吗?”
“……”沉默良久,我还是选择了正面回应,“是。”
“没了?”
“你还想要什么?”
“你问我想要什么?你是个谋杀犯,这就是你想让我知道的全部事情吗?”哈利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,“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?为什么像你这种人会选择去杀人?”
我怔怔地看着他:“所以你是想让我告诉你真相?”
“我不是想要这个真相,我需要这个真相。(The truth is not what I want, it’s what I need.),即使……真相可能会让我痛苦。”说来奇怪,这回换成了哈利在恳求我了,“我们……我们都需要这个真相。我,你,蒂利亚。只是……告诉我,好吗?”
我呆呆地看着哈利,看着他脸上接二连三的表情变化,这才猛然醒悟过来。哈利知道了我是杀害了那几个孩子的凶手,但即便这样,他也依然选择了去接受这样的我,如果是换成蒂利亚的话,她……我甚至都不敢去想象那个场面。
我又记起来了我的初衷,我想得到哈利的帮助,而如果我真的希望得到他的友谊,那么代价就是我必须对他坦诚。这份坦诚背后潜藏的事实太过沉重,可能会吓跑他,但即便存在这样的可能性,我也必须选择去直面,因为这终究是哈利的决定。而即使他选择了疏远我,我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责怪他,因为……这全都是我自找的。
“好,我会告诉你真相的,我保证,就是现在。”
我叹了一口气,将哈利送给我的录音笔拿了出来,按下了录音键,然后把它移到在我和哈利所在的桌子中间。我又抬头看着他,尽我所能保持着微笑:“哈利,你也把你自己手机的录音功能打开吧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是的。”我点点头,“这份真相我想让你知道,也想让蒂利亚知道,但不是现在。第三十天,在我离开的那天,我会告诉她所有事情。而这些事情——”我指了指录音笔,“全都被录在了里面。”
哈利微微一笑,掏出自己的手机,打开录音功能后,将它放在了录音笔旁边。
“感谢你对我的信任。”
4
“我在大学主修工程学,那时的我和你一样,也对机器人很感兴趣。”我说道,“毕业之后我就来到了这座城市,开始用我所习得的专长来谋生。幸运的是,我成功造出来了一些机器人,也靠出租和售卖它们赚了一小笔钱。”
“呃……所以你造出来的机器人都在哪里?”
我没说话,嘴角撇出一道自信的笑容,同时将没撑着脸的那只手指着我自己。
“你……”哈利一脸迷惑地看着我的手势,但随即便被顿悟所带来的惊讶冲击,“该不会——”
“是的。弗莱德熊,弹簧邦尼,弗莱迪,奇卡,邦尼,霍斯……”看着哈利脸上夹杂着惊讶的憧憬表情,我笑出声来,“披萨店的所有机械玩偶都是我的手笔。”
“这很有趣。”
弗莱迪冷静的声音飘了过来,我用余光能瞟到他的存在。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,但估计他听我们的谈话有一会了。我没打算理他,注意力继续放在哈利身上。
“但是……这不可——”
“傻孩子,这就是事实,不然我怎么会知道所有的技术细节?”我得意地说道,“你知道制造机械玩偶的机械骨架不止一种型号吗?”
“我当然相信,不然你也不可能清楚弹簧锁的工作原理。”哈利看起来有些语无伦次,“但是……弗莱迪披萨店夜班保安的应聘条件有这么严格吗?”
“我把这些机械玩偶卖给了弗莱迪披萨店,得到了不少钱。这些钱足以支撑我们一家四口的日常花销了。”我没理他,继续解释着,“事实上,我们甚至每个月都还有结余。”
“你曾经有孩子吗?”
“有两个,但都是男孩。”我承认道,“迈克尔是我最小的儿子,他还有个哥哥,亚历克斯。”
“迈克尔?”哈利抓住了一个关键的细节,“就是83之咬的那个迈克尔??”
“是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另外一种震惊冲击了哈利。我能看出来他脸上的惊讶,而这惊讶中甚至还夹杂着同情,“你制造了弗莱德熊这个机械玩偶,你也生出来了迈克尔。然后……然后其中一个伤害了另外一个。”一滴泪珠从哈利脸颊划过。
“是。”一股熟悉的刺痛感在我心头蔓延。我本来打算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冷静地叙述这件事,但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。
“那谋杀案又是怎么回事?”
“我……”
“哦,接下来就到我的部分了。”弗莱迪说道,凑到了我的耳朵旁边。
我转过头,不满地看着弗莱迪:“你能不能稍微安静点?”
“哈?”哈利再次感到疑惑,“弹簧,你在和谁说话?”
似乎是能够再次看我的笑话一样,弗莱迪对着我露出了坏笑的表情。但随即他发现这不管用,因为我也对他露出了同样的表情。
“你想干嘛?”弗莱迪问道。
“呃,哈利,是这样的。还记得我杀掉的那五个孩子吗?他们死了,但是灵魂还没散去。这几天一直都在我身边。”我有别的事想和他解释,但我不确定他能否接受这些超现实的东西,“我想说的是……这些真相能不能也让他们也听听?这些对他们也很重要。”
“非常感谢。”弗莱迪笑着点头道。
“当然可以。”哈利同意了,目光四处搜寻着,“但是他们在哪?”
“就在我旁边啊,从刚刚就出现了。”我用手指着弗莱迪,“你不能看见或者听见他吗?”
“都不能。”哈利摇摇头,看起来有些呆滞,“现在一共有几个?”
“就一个。”
“他叫什么名字?”哈利问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问题。他的眼珠飞速转动着,似乎正在头脑中搜索着什么,“詹妮弗,马修,爱……奥斯卡,诺亚,还有……迈尔斯?是哪个?”
意料之外,情理之中。虽然我没告诉过哈利他们的名字,但是这种事哈利确实能干出来。我看着弗莱迪,他也表现得相当惊讶。
“诺亚,你知道的,就是那个弗莱迪。”我回答道,“但是你是怎么得知他们的名字的?我记得我没和你说起过。”
“报纸上报道的有啊。”哈利说着,从书包里抽出另外一张报纸,放在了桌上,“那次谋杀案上了新闻报导了,所有死者的信息都有记载。”
“哇哦。”弗莱迪赞叹道,飘到桌子上方仔细阅读着那张报纸。
“你哪来的这么多报纸啊?”我好奇地问道。
“当然是去图书馆的阅览室随便搜刮的啊,不然你以为我昨晚和蒂利亚分道扬镳后去干啥了,老铁?”哈利又抽出一张报纸,在我面前得意地挥舞着,“平时也有到处搜集,但大部分报纸还是我昨晚在阅览室找到的。你知道的,自从昨天起我就开始怀疑你的真实身份了。”
“哇,你这个小机灵鬼。”
“我就当这是你对我的表扬了。”哈利哈哈大笑,将第三张报纸平摊,覆盖在前两张上面,“那么现在来说说谋杀案吧,你为什么会杀害那几个孩子?”
哈利拿出来的第三张报纸报道了有关谋杀案的几乎全部细节——一个旁观者看来所认识的名为“真相”的东西,从大号加粗的标题上就能看出来。我盯着报纸上唯一的图片,感觉思绪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场悲剧当中。
“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……还是有关83之咬。”我缓缓说道,“迈克尔他……死于这场悲剧,而我深爱着他,因此我很难过,也很愤怒,这份悲伤蒙蔽了我的眼睛,让我失去了我的几乎全部理智。那时的我脑子里的全部想法就是帮他报仇。所以……所以后来我就去找他们了,那些把迈克尔送到金熊嘴边的几个孩子。”在意识到差不多讲完了之后,我笑了笑,“看起来这个故事也没有多长。”
“所以你当初谋杀那几个孩子是因为他们害死了迈克尔吗?”哈利问道,思索着。
“是。”
“天哪,弹簧,对于你儿子迈克尔的事我真的很抱歉,但是……但是?”哈利的话语中饱含着同情,但接着,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几分疑惑,“整件事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……你刚刚说迈克尔是你的儿子,对吗?”
“你是觉得我在撒谎吗?”
“我没有!只是……”哈利开始在他书包里那一沓报纸里抽出了好几张,翻找着,“我记得有哪篇报道提到过迈克尔的全名……找到了,叫……”他拿着其中一张报纸,凑近仔细看了起来,弗莱迪也跟着凑了过去,“全名是迈克尔·阿夫顿。而我记得我在另一篇报道里也见过阿夫顿这个姓氏。等等,我记得那篇报道在一张很老的报纸上,在……”
哈利把书包里全部的报纸都抽了出来,仔细核对着报纸的印刷日期和上面的标题。我就这么坐在那里,像一根木头一样看着哈利的举动,看着他逐渐接近真相。我希望他就此打住,当然也暗搓搓期待着看见他惊讶的神情,这两种想法显然自相矛盾。
“啊,找到了,是在弗莱迪披萨店刚开店那会的报道。我念一下……‘弗莱迪披萨店是一家特别为儿童而设立的餐厅,在这里,你不仅可以吃到美味的披萨,更可以和几个可爱的机械玩偶们进行有趣的互动!我们……”哈利继续念着,“……亨利·埃米利和威廉·阿夫顿都是披萨店的创始人,而有趣的是,两个人有着不同的分工。据亨利介绍,他自己这家店的营业,而他的老友,威廉,则负责店内机械玩偶的开发。那么接下来的报道就是我们对于这两个人的简要采访……”
哈利念完了,或者准确的说,他念不下去了。他把报纸扔到桌上,和弗莱迪一起,用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我——或者,朝我这边看。哈利那发散的瞳孔在微微颤动,我似乎能感觉到他头脑里有什么东西在肆虐。
“所以你是披萨店的创始人之一?”良久,哈利开口了。
“是。”
“但是这不可……”
“但是什么?”
哈利终于失声喊了出来:“这不可能!你怎么可能既是披萨店的老板,同时又担任披萨店的夜间保安?”他没等我回答,又开始自言自语,“但是报纸的报道不会错,你说的东西也和报道吻合,但是夜间保安……”
“啊!我想起来了。”原本一直都沉默着的弗莱迪也开口了,同样一脸顿悟,“迈克尔和他的哥哥,他们确实和我说起过你到底在披萨店做什么工作。我忘记他当时说的是什么了,但是显然不是保安之类的工作。这究竟是为什么?”
“……只有一种可能。”哈利猜测着,抬起头看着我,面色严肃,“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夜间保安,你只是在行凶的时候选择了这个身份。这样的话,如果现场有什么目击者,他们通过你那一身紫色的保安服,肯定会错把你当成那天晚上值班的夜间保安。”最后,哈利下结论道,“你其实是为了嫁祸那个无辜的人,对吗?栽赃陷害?”
“……是。”
“但是当时怎么可能没人认出你?他们应该看见你的脸了啊?”
“那是因为我当时穿着弹簧邦尼的皮套,如果有谁当时在看我头部的话,最多只能看到我的眼睛。”我解释道。
“那为什么当时弹簧锁没有失灵?”
“因为那个时候我把机械骨架抽出来了。这样的话更安全,行动也比较方便。”
“……”
作为独自推理出真相的人,哈利他自己再也问不出什么了,而弗莱迪也漂浮在一边,目瞪口呆。一时间,房间里安静地可怕,以至于哈利的心跳声清晰地凸显出来。
“没想到你为了杀掉几个孩子,竟然计划得这么周密……”哈利看向我,轻轻叹着气,“当时就没有谁意识到你不太正常吗?你的妻子呢,她没有阻止你吗?”
“怎么可能?她巴不得离我越远越好。”我发出一阵冷笑,“经过了迈克尔的事情,她觉得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。而同样处于悲痛中的她觉得我也会失手害死亚历克斯,甚至……”我开始哽咽起来,过去将近一年都极力压抑着的悲伤和失望都喷涌而出,终于在我心头找到了攀附之地,喧嚣而活跃地在其上汹涌翻滚,“甚至还会失控对她下手。”
“天哪……她后来向你提出离婚了吗?”
“我倒是希望如此,这样的话……我们至少还能谈谈。”我说的话在发抖,我的耳朵也在发抖,我感觉我全身都因为巨大的悲伤而抖动,“事件发生没几天后,没有任何征兆,她就带着亚历克斯离开了家,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,打她的电话……她也从来不接,我根本找不到她。”
“那……那亨利呢?” 哈利继续问道,大滴的眼泪开始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,“你们曾经不是朋友吗?你们也都在经营披萨店,他……”
“他也没有。”因为一时难以控制情绪,我说话开始破音了,“他根本就……没关心过我的感受,事实上……他对我很生气,因为迈克尔的惨剧……败坏了披萨店的名声……那天晚上我们大吵了一架,从那之后我们……我们再也没说过话。”
“所以……当时已经没人能帮你了,对吗?没人可以听你倾诉你的痛苦,没有人……”哈利早已泪流满面,“当时的你……孤立无援。”
“对……”
“那你当时有没有……恨过谁?”哈利流着泪问道,“你恨过他们吗?”
“当然。我恨过亨利,因为他太过自私;也恨过弗莱德熊,因为他夺走了……迈克尔;我也恨过那几个孩子,因为是他们才导致了那场悲剧。但是最后,我发现……我只能恨我自己……因为……”
我几乎说不出话来,全部的力气都用来排解痛苦,简简单单的一个词都被我注入了大量的悲伤。我让悲伤的情绪包裹着我,放任它温柔而持续地偷走我的力量。我开始不间断地抽泣,到最后,甚至觉得眼泪流了出来。我想去擦掉眼泪,但是我在脸上摸不到任何东西。也是,机械哪里来的泪腺呢?
“弹簧……”弗莱迪轻轻飘到我身边,我发现他也在流泪,但这回是白色的眼泪。他的声音也同样哽咽,“你在哭泣。”
“但是那不可能。我是……是一个机械。”
“你的皮套确实没有哭,但是你的灵魂在哭。”弗莱迪解释道,抹着眼泪,“有……有好多眼泪从你灵魂的眼睛里流出来了,它们……”他再也说不下去了,用自己的方式哭了起来。
“弹簧,刚刚……诺亚和你说了什么?”
“他说我在哭……我的灵魂在哭。我……”
我对哈利笑笑,但随即引来了更大的悲伤。
“不用这样,老铁,你需要发泄。”哈利强忍着悲伤,对我微笑着,想鼓励我,但是他的微笑比哭相更难看,“你已经压抑了一年了……不用再忍了,没人逼你,弹簧……”
一时间,再没人能说出话来,我们三个全部都在流泪。除了抽泣,餐厅里再无其他声音,巨大的悲伤氛围像一块厚重的芝士片,笼罩着整个房间。
5
“弹簧……好点了吗?”
听到哈利的声音后,我把原本掩面的手放了下来,这才发现哈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我身边,轻轻抱着我。作为回应,我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。
“稍微……好多了。”我叹着气,仿佛这样做就能将我的悲伤尽数排出。
“弹簧,我想说的是……”哈利依然在轻轻抽泣,词语之间都夹杂着哽咽,“过去的事情不是你的错,但是大家都不理解你,都不愿意来帮你,所以你犯了错……”哈利抬头看着我,眼神里满是哀求,“弹簧,你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,看看你犯了错后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,如果你执迷不悟,继续错下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……以前没有人来帮你,但是这一次不会了,这一次……”
“但是,谁来帮我呢?”我问道,声音颤抖地非常厉害。
“我来。”
哈利秒答,虽然悲伤,但是表情依旧坚决。而令我意外的是,对于我的疑问,弗莱迪给出了和哈利一样的答案。我惊讶地看着他,而他只是对我笑笑。
“哈利真是太好了。”弗莱迪没有回答我的疑问,只是擦着自己的泪水,“我真希望有机会能和他谈谈。”
“弹簧,我现在也才十四岁,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,但是……老铁……”我从哈利的眼中看到了卑微——一种我认为从来不会在他那里看到的神情,“我会尽全力来帮你的,你……不嫌弃我吧?”
悲伤再一次淹没了我,我感觉有更多的眼泪从我灵魂那里流了出来,“哈利,我怎么会嫌弃你呢……”我说道,带着哭腔,“不负责任的是我,杀了那几个孩子是我,欺骗你们的也是我,我才是灵魂肮脏的那个,我……我从来都不敢奢望从你那里……”我用力抱紧了他,“真正害怕被嫌弃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。”
哈利抱着我的头,纠正道,“弹簧,你一点都不肮脏,不要……再贬低自己了。”然后他便再也说不下去了,兀自流着眼泪。
“这真是……太好了。”
“……是啊。”
“诺亚他现在应该也和你一样……”哈利抹了一把眼泪,啜泣着,“我真希望能和他谈谈,要是我能听见他说话就好了。”
我心里一惊,这正好也是弗莱迪的想法。我和弗莱迪对视了一眼,我能看见他眼里的希冀。
“哈利,诺亚他刚才也说了想和你谈谈。”我轻声说道。
“是吗?”哈利少有的露出了笑容,但这笑容转瞬即逝,“但是怎样……”
是啊,到底怎样才能让一个灵魂和一个人类进行有效的交流?我确实是一个灵魂,但是能够和人类沟通多亏了这个皮套,而弗莱迪显然没有可供使用的皮套。答案似乎只剩下一个了,我和弗莱迪互相看着对方,我从他的眼中能看出来,我们都在想着同一个答案。
“也许……一个梦?”我提议。
“所以我能和诺亚在我的梦里见面?”哈利问道,眼里重燃起希望的光芒。
“是诺亚自己说的,我也不知道这个办法可不可行——”
“这个办法必须成功。”哈利坚定地说道。
“我想——”
“不用再想了。”
随即,哈利扑进了我怀里,捏住了我的口鼻部分。
“什么都不用想,弹簧……今天你只需要发泄自己的情绪。”哈利温柔地说着,“剩下的问题不用急,我们明天再开始,一个一个解决。”
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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